儿子考上公务员后,当年推倒房子的计生干部,都得给农民老爹递烟
念叨着理想的我们,还是会终老于体制内……配图 《开往春天的地铁》剧照作者:米来福12008年夏天,正在读大三的我作为奥运志愿者被分派到一家比赛场馆的语言服务组。小组一共十来个人,大都来自北京高校外语专业的学生,涵盖了六七个语种,负责在比赛期间给场馆内提供翻译服务。第一天集合,组长让同学们分别做下自我介绍,互相熟悉一下。大家依次站起,每个人的爱好都大同小异,男生都无外乎足球、篮球、打游戏,女生则是时尚、歌舞、看美剧。这时,一个有点腼腆的男生站起来,说自己叫江永,是新闻学专业的研究生,非常喜欢读时事评论,关心天下大事,尤爱阅读《南方周末》。大家发出一阵略带夸张的“啧啧”声,像是钦佩,又似乎带了一点嘲讽。毕竟,在半工作半社交的场合,谈论现实总是安全的,谈论理想则难免让人感到有点做作。听到大家的嘘声,江永低下头去,脸红了。然而,我却如同隐隐得到了某种鼓励,也站起来说:“我喜欢文学,特别是诗歌。”大家发出了相似的笑声,只有江永抬起头看了我一眼,眼里温热。那一刻,我就知道我们会成为好朋友——我们都来自同一所学校,只不过在不同的专业,之前无缘认识。大约是因为身上都有点二乎乎的理想气质,我和江永很快熟络起来,互相加了MSN好友。那时候流行写博客,我们都喜欢在MSN Space里写文章。江永的空间里有几十篇对时事热点的评论——看不出来,他外表温和,写起文章来却是另一番模样,揶揄讽刺,甚至有点毒舌。只不过这些文章篇幅都不长,行文有点随意,更像是倾泻式的个人抒怀。那时网友彼此访问对方的空间会留下“脚印”,所以有“踩博客”之说。从脚印里,我也看到,江永看了不少我写的诗。有一晚的赛事激烈,拖到很晚,因为我们学校离场馆近,组长就把江永和我留下值班。忙完后,已经快12点了,公交末班车早就没了,大家口袋都没多少钱,舍不得打车,我正在发愁,江永却说:“我今天骑自行车来的,我带你回去吧。”“好嘞!”我一踮脚跳到他自行车的后座上——后座上安着皮垫的,一般都是对女朋友特别细心的暖男。满街灯火泛着橘红色的光芒,似乎夜晚的心还沉浸在白天的激动之中,不愿安眠。炎热散去,我把手臂伸开来,轻盈的晚风吹来,皮肤上涔涔的汗迹变成了清凉的小溪。我感到夜晚如此美好,青春如此美好——未来也会更加美好。江永边蹬着车边说:“我的理想是成为一名时事记者——我觉得,最美好的工作就是那种可以无所顾忌、快意文章的——然后在北京买房,然后娶我女朋友,衣锦还乡,荣归故里。你呢?”听到“衣锦还乡”,我快要笑死了,觉得江永真是土得可爱。我迎着风,仿佛唱歌似的:“我的理想是成为著名诗人。”2一年后,我俩毕业了。彼时,金融危机的大震荡刚刚开始,应届毕业生找工作时一片哀鸿遍野,但我俩运气居然都还不错。我在春节前就收到了一家大型国企的Offer,用我妈的话说,“祖坟上烧高香长了棵弯弯树,读成文学博士又有什么用,你就安安稳稳进去待着吧。”江永临时起意去参加了国家机关公务员考试,结果裸考考中了。公布政审名单那天,他决定放弃去上海参加一家报社的面试。“恭喜啊!”我真诚地说。毕竟,谈论理想是一回事,找工作又是另外一回事。“你不会觉得我是个理想的叛徒吧?”江永一脸认真地问,怕我不相信似的,“听说那个单位干上3年就会分房,我打算分到房之后就出来,做记者。”我相信江永的话——2009年,北京三环的房价已经攀到了两万多,这对每个月生活费只有800块的我来说完全是天价,感觉这辈子都买不起。而江永是男生,压力肯定比我更大。毕业前吃散伙饭,我们也没钱下馆子,就在学校地下食堂点了两份小炒——比起平时吃大锅饭,这也算是有仪式感了。吃饭时,我没忍住打听八卦,江永便对我讲了他的初恋故事。江永老家在河北农村,母亲是乡村小学教师,父亲则有一搭没一搭地做点生意,家里还有个弟弟。河北虽然和北京离得近,但大树底下不长草,完全是两个不同的世界。江永说,从小他就觉得北京像一个大火球,是他想象中最恢宏、最光亮的城市,但那种炙烤也令人害怕,好像河北的土都要被北京烤干了。这火球把他自己也烤得浑身炙热、嗓子发紧,每天早上晨跑的时候,他都会告诉自己:我要去北京。当江永真的握着大学录取通知书、拎着行李来到北京时,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这个超级大都市仍然令他感到震惊和晕眩——在它的光华下,江永局促不安,感觉自己卑微得像只蚂蚁:自己的穿着那么土,英语口音带着纯正的河北土渣味儿,跟从小生活在大城市的同学相比,自己除了课本上的东西其他什么都不知道,更别提谈吐、见识、品位了——这些东西,甚至比兜里没钱更让人自卑和焦虑。可他偏偏爱上了班里一个讲着一口地道美式英文的深圳姑娘。他给姑娘写情书,姑娘起先根本不搭理,写到第五封的时候,才被江永的诚心所打动,来跟他说话,语气有点傲慢:“我以后也不会留在北京,总是会回深圳喽。”等本科毕业时,江永的女友早已打算好,读研究生不如早点积累工作经验重要,直接就工作了。江永心里很清楚,女友愿意留在北京,就是为了等他,但女友也说了,要有房子才结婚。“我们为了房子的事,闹了好几次。你说我现在就一穷学生,哪来首付的钱?我是去抢银行还是去买彩票呢?”江永哀叹。“那你去当公务员,也赚不了多少钱呀。还不如去家公司,也许过几年就是高薪了。”我说。江永告诉我他的小算盘:要是和女朋友回深圳,他担心人生地不熟,更难立足。做公务员能解决北京户口,这样他就能劝说女友留在北京。“而且听说过几年还能分房子呢。”他忍不住描述起了理想的中产生活,“我们有了房子,下班后我就开车去单位接她……”他一脸憧憬,好像幸福生活就近在咫尺。我有点奇怪,江永这么理想主义气质的人,为什么会喜欢一个这么实际的姑娘呢,难道不应该是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小仙女吗?“你喜欢她什么?”我问。江永想了一会儿:“她是我第一个喜欢的女孩子,你别看她嘴上势利,其实心里很单纯。刚刚在一起的时候,我带她去野三坡看星星,她感动得眼泪都掉出来了。这么多年,她无数次说要跟我分手,最后也没真的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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